苏纹

整个系列戳这里开始：《罂粟》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嫁给我？”一大清早，温客行便如同一只聒噪的八哥一样喋喋不休。

自从发嫁了顾湘之后，他就像是得了提醒，每日都要念叨上三五回。

“……我是男人，没办法嫁给你。”周子舒额头青筋直跳，第四十八次按捺住揍人的冲动答道。

“怎么不行？”温客行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连顾湘那丫头都成家了，她家主人却还无依无靠，无家可归，举目无亲，孤苦伶仃……”

周子舒头都大了。

“你嫌弃我，不想要我了，”温客行以折扇掩面，凄凄惨惨道，“你都不愿意给我个名分……阿絮，你好狠的心呐！”

“……”

“你是不是嫌我没钱，出不起聘礼？”温客行幽幽道。

“……也不知是哪位公子，一出鬼谷就买了一整艘画舫。”周子舒一阵无语。

——你还没钱？整个鬼谷的所有钱财都是你的，谁敢有意见？

“那就是因为我出身不好……”温客行叹了口气，“这也难怪。你们四季山庄家大业大，定然讲究门当户对；我又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孤魂野鬼，人厌鬼憎，平白玷污了四季山庄的门楣……”

虽然知道这人是在开玩笑，周子舒却听不得他这样贬低自己，停下脚步道：“别瞎说。四季山庄不过是普通江湖门派，哪来什么门槛？即便真要论起家世，温氏夫妇乃医中圣手、救人无数，也是我高攀才对。”

“阿絮，你这是答应了么？”温客行顿时眼睛发亮。

“……”周子舒险些背过气去，“温客行，你别闹了——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嫁给你？难不成还要披个红盖头，坐八抬大轿抬到鬼谷么？”

“这主意不错……”温客行竟认真思索起这个可能性，“你若嫌鬼谷不好，我也可以入赘到四季山庄——这破山谷我早呆腻了，的确也不太适合办喜事。今后我们便在四季山庄定居如何？”

“……既然选四季山庄，为何不是你嫁给我？”周子舒咬牙切齿回道。

“阿絮，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温客行凑了过来，含情脉脉道，“阿絮若是一心想要娶我，也不是不行……”

“……”周子舒被这人的脸皮打败了，拔腿就走。

“阿絮？阿絮，你别害羞嘛。”温客行又如影随形地黏了上来，“不如咱们先把日子定下，到底谁嫁给谁回头可以再商量——”

 

 

温客行就这么纠缠了好一阵子，也没能让周子舒松口。直到几个月后，事情才出现了变化。

这一日，周子舒陪着温客行回到了他被带入鬼谷前所住的村庄——全村被屠后，这地方早已被附近百姓视为不祥之地，彻底荒凉破败下来。

当初的死者，大多被葬在了附近的一座山坡上，除了小部分人有外村亲戚收敛尸骨、立有墓碑，其余皆是荒坟。两人遍寻所在，终究未能寻到温氏夫妇的坟茔，亦不忍挖开来确认尸骨。最后，温客行在大片荒坟附近立了一座衣冠冢，燃香祭拜。

周子舒见他在墓前沉默不语，知他大约想独处一阵，便借口寻些祭祀之物离开了。

 

温客行默然伫立良久，而后撩起衣摆跪下，在墓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爹，娘，孩儿不孝，这么多年……一直未曾来看你们。”

“八年前，我坐上鬼主之位后，便已没人再敢拦我，自然已能出谷来寻你们。”温客行自嘲地笑了一下，“可我……不敢。”

早已找不到了。

——当年圣手夫妇隐姓埋名、深居简出，连村内都有人不太认得他们，更勿论外人。

那场屠杀之后，他们的遗体早已被此地官衙当做无名尸骨、草草收敛，哪还能寻得到痕迹？

“我亦不知，该不该来见你们。”温客行抚摸着石碑上自己亲手刻下的字迹，喃喃自语道，“我怕你们怪我变成了一个魔头，更怕你们……不怪我。”

小时候，爹娘对他何等疼爱？若不怪他，自然是……心疼他。

“若你们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岂非在泉下……也不得安宁？”

他轻呼出一口气。

“好在，我捡到了一个小姑娘。”说到这里，温客行的眼神略微柔和，“小孩子又娇气又烦人，但我还是把她养大了。除了复仇，到底也有了些别的念想，活着……似乎也不那么难熬了。”

“我本不愿来见你们。让你们看到我这孤魂野鬼，不过徒增伤感罢了——何必呢？”他低声道，“直到，我遇见了一个人。”

 

他让我感受到……活着。

 

“我想带他来看看你们。”

“想让你们知道，我如今过得很好，无需为我担心。既有归宿，便不再是无根浮萍。”

此心安处即吾乡。

 

“真想让你们见见他，”温客行声音低沉，“可惜，你们喝不到他敬的酒了啊……”

怔然半晌后，温客行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侧过头向后望去：周子舒站在十步开外，正安静地看着他。

——他轻功出众、本就脚步极轻，加上温客行难得地走神了片刻，于是待他靠近后才发觉。

“阿絮。”温客行唤了他一声。

周子舒走了过来，默不作声地将刚采买来的祭祀瓜果在墓碑前一一盛放好，又敬了一杯清酒，洒在碑前。而后他在温客行身旁跪下，握住了对方的手。

“我已敬过了，”周子舒侧过头与他对视，神色柔和，“还不晚。”

温客行没说什么，眉眼渐渐舒展，同样攥紧了周子舒的手。

“晚辈周子舒，见过伯父伯母。”

周子舒眼神清明，语气坚定。

“请不必为阿行担心，我会照顾好他。我知道他吃过很多苦，也知道他其实……是很好的人。两位泉下有灵，定会为他感到骄傲，”说到这里，他不由微笑起来，低语道，“我亦如此。”

 

“我会一直敬他、爱他——不离不弃，此心不渝。”

他郑重许诺。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言罢，他在衣冠冢前恭恭敬敬地三叩首。温客行与他一同磕头行礼，自始至终都十指交握。

而后，两人相视一笑。

周子舒突然问：“这算是拜过高堂了吗？”

“算，当然算。”温客行亲了亲他的手指，“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祭拜你爹娘和师父？”

 

总之，大婚之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说定了。

不过，即便再怎么莫名其妙，以温谷主的排场，自然该有的什么都会有。四季山庄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喜气洋洋地装点起来，一众弟子早就被温客行哄得都快忘了自己师父是谁，个个都跟自己要成亲一样兴高采烈，成岭更是一天到晚乐颠颠地跟在后面跑腿。罗浮梦一年内连着操办了两桩喜事，只觉心怀大慰，不仅一点儿也不嫌累，还愈加容光焕发。顾湘仗着自己比主人先一步成了亲，颇有“过来人”的得意洋洋，时常对着大婚的安排指手画脚，直到被温客行拧着耳朵、才连声叫唤：“疼疼疼！都多大了还揪耳朵，我比你还早成家呢！”曹蔚宁见他们打闹，可一点儿也不敢拦，只立在一旁傻笑。

两人都不怎么在意世俗眼光，并未刻意压下消息，于是江湖中不少人都听说了鬼谷与四季山庄这桩令人瞠目结舌的亲事。但在宴请宾客方面，两人出奇地一致，都不乐意有闲杂人等前来打扰，请帖只发给了少数友人：鬼谷除阿湘以外，只有罗浮梦、柳千巧等寥寥数人受邀；周子舒这边除了自家弟子，也只邀请了尚未返回南疆的七爷大巫一行；江湖门派大多无甚交情，但温客行同沈慎和解之后，还是给他送了请帖，他亦回信称会带着高小怜前来赴宴；看在顾湘曹蔚宁小两口的份上，范怀空、莫蔚虚等几位清风剑派中与他们关系亲近之人，亦在受邀之列；还加上了一个蹭吃蹭喝的叶白衣。

定下日子之后，温谷主和周庄主就像是不甘示弱一样，纷纷给对方下聘礼，各式物件流水一样往对方的住处送。周子舒给温客行送去了各色折扇、玉箫、发冠、簪子、流苏玉佩和形形色色做工精巧、面料贵重的衣袍；温客行则给周子舒送去了重金购得的名家书法、画作，锋锐无匹的宝剑和从各地搜罗来的美酒。众人看得啧啧称奇，好不热闹。

“周絮！”那日顾湘瞧见周子舒，便扔下正在清点“聘礼”的四季山庄弟子们，匆匆叫住了他，“主人遣人送了一口上锁的大箱子到你房里，说那是他真正的聘礼，钥匙在你最喜欢的酒壶下面。你回头记得看看啊！”

真正的聘礼？周子舒面露疑惑，点了点头。

傍晚回屋时，他果然瞧见了那一口古朴大方、打磨细致的黄花梨木箱，又去寻到了钥匙。然而他怀揣着好奇、刚一打开，立刻就“砰”地一声把箱盖关上；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做贼一样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这才重新掀开了箱盖。

箱子里琳琅满目，全是各种……房中之物。手足镣铐，项相圈，鞭子，口噻，束缚绳，银针，带有不同硬度兽毛、甚至尖刺的惩戒用细棍，各种装饰或刺激前 、后 、 头等处的物件，触感、大小、形状各不相同的仿制楊物，贴心地标识了各种功效的药瓶，绘有种种匪夷所思姿势、且皆是男子的 图册，甚至还有一条毛茸茸的狐尾。

周子舒面红耳赤地把整个箱子翻看了一遍，狠狠合上箱盖，心中暗骂：温客行你个鳖孙！

 

-TBC- 

发甜饼啦！不要脸的甜饼，走过路过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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