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纹

原创/同人文手,网翻歌手,置顶有【写文目录】方便大家传送√,爱发电@苏纹

【温周+温湘亲情线】罂粟·刺(独立剧情篇|上)

这是一篇可以单独食用的独立剧情,同时也是对《罂粟》背景设定的扩展和补充,若需前文,详见:正篇上 正篇下 番外1(温柔的阿絮很多,也想写写天窗之主的那一面)

【阿絮背景设定、三秋钉和晋王设定均有大改】

先王驾崩,膝下无子,诸侯割据,烽烟再起。乱世之中,周子舒率四季山庄旧部建立天窗,辅佐有枭雄手段、亦有明君之姿的晋王,助其平定四方,成为诸王中最为强盛的一方势力。十年征战后,天下初定,武王、殷王联合以求制衡,其余诸侯皆已败亡,三足鼎立、划界而治,诸王休养生息,不愿轻启战端。

天窗自来规矩森严,但仍为旧部留了一条活路:有意退出者,需受七窍三秋钉之刑,自此日夜煎熬、五感渐失,不得脱离天窗监视,但仍能过上三年太平日子,行动与常人无异。十年沙场,四季山庄旧部陆续战死,待到天下平定时,只剩周子舒一人。他欲求功成身退,向晋王请三秋钉之刑;晋王既不愿放他离去,又念及多年辅佐、不忍见他身死,破例允其放权,从此不涉朝局、只问江湖之事。恰逢鬼谷异动,琉璃甲现世,周子舒主动请命前去探查,自此远离庙堂。

 

“何人胆敢擅闯鬼谷?”

伴随着一阵阴恻恻的笑声,几个隐隐绰绰的身影在嶙峋山石、树荫草木中浮现。周子舒神色清冷,只抬了抬斗笠、露出真容道:“是我。”

那声音戛然而止。几名鬼卒立刻自阴影中现身,纷纷跪下行礼,恭敬道:“原来是周公子回来了。”

“起来吧。”周子舒脚步不停,一边向着谷内走去,一边问道,“谷主呢?”

“勾魂使大人办事出了岔子,正在大殿向谷主请罪。”立刻便有人回道,“这段时日谷主心情不大好,杀了不少人……好在您回来了。”

周子舒不置可否,打发他们回去守着,自去寻温客行。

待到了大殿外,远远便听见勾魂使似乎正在磕头、声音发颤道:“谷主,那叛徒与属下绝无半点关联!倘若再给我七日……不,只要再给我三日,定将他的头颅取来……求谷主开恩!”

周子舒也不避讳,径直入了大殿,便见勾魂使和另外两人正战战兢兢跪在温客行身前三尺处。听到动静后那人也抬起眸子,见到是他、眼神亮了一下,眉眼转瞬便柔和下来,周身戾意仿佛都冲淡了不少,唤了一声“阿絮”,又道:“回来了?”

而后,温客行的目光转向其他人,似是没了兴致般随手一挥道:“行了,都滚吧。”勾魂使顿时如蒙大赦,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周子舒与他们擦身而过,走到温客行身边,正要低头行礼,却被那人扣住手腕一拉、失了平衡往前倒去,只得用左膝压在坐椅上,另一只手按住温客行的肩膀以作支撑。

“行了,外人都走了,还装模作样行什么礼呢?”温客行用手指捏住他的下颌,凑过去亲了一下,“怎么瞧着像是瘦了些……晋王怎么招惹你了?”

周子舒哼了一声:“除了你,还有谁会招惹我?”

“这可不是同一种招惹。”温客行低声笑了起来,手指故意在周子舒腰侧某处蹭了一下,甚为满意地看着这人身体骤然绷紧——便知哪怕数月未见,自己先前的调教依然卓有成效。

“你闹什么!”周子舒抓住这人无法无天的手,咬牙切齿道。

“摸一下也不成么?”某人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反应这么大……莫不是这段时日里离了为夫,让我家阿絮忍得太难受了?”

周子舒看不惯他这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没好气道:“晋州如今是天下最为富庶之地——美人红袖、夜夜笙歌,谁还会惦记你这混账?”

“你便嘴硬吧,阿絮。”温客行眼底带上了一抹促狭的笑意,“什么美人红袖……你都被我碰过那么多次,如今,还有别人能满足得了你么?”

周子舒一噎——虽然每次都被这人在 上折腾得够呛,但温客行也的确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几乎要让人魂飞魄散的 感。如今,即便再见到美人温柔小意或媚骨天成,他也提不起半点兴致;如同已尝过世间最烈的酒,再喝什么……都如清汤寡水般无味了。

于是,无话可说的周子舒恨恨地抓起温客行的手、用力咬了一口,直接咬得他见了血——换得那人“嘶”地抽了口气,念叨了半天的“谋杀亲夫”。

 

-------------------------------------------- 


“子舒,快些起来。”晋王见到周子舒时心情甚好,屏退左右,亲自上前将他扶了起来,“这一路奔波,却是辛苦你了。”

“王爷言重。”周子舒低头行礼道。

寒暄几句后,晋王很快转向了正题。

“此番你做得很好。如今鬼谷中但凡有点名号的人物,武功路数、喜好弱点均已在天窗造册。至于琉璃甲一事,从你探得的蛛丝马迹看来,恐怕……十有八九是鬼主的手笔。子舒,你可看出他的弱点了?”

周子舒垂眸道:“……他武功驳杂,变化多端,且警惕心极强,并无弱点。”

“连你也看不出么?”晋王感慨道,“也罢。子舒,如今温客行既已知晓你的身份,不若你便自此留在晋州。鬼主心思莫测,鬼谷亦是凶险之地;他现在不动你,以后却是未必。你待在他身边,终究隐患重重。”

“臣知晓分寸,王爷无需忧虑。”周子舒道,“鬼谷中人,本就谈不上什么忠心——温客行并不在乎我的来路,只要我仍能为他所用,便不会轻易动手。至于打探消息……若说他对我所作所为皆一无所知,未免太过小瞧。他只是不在乎鬼谷中其他人的死活而已。”

“鬼主的确好气魄——明知你为孤王效命,仍能容得下你,可惜……”晋王叹了一声,“此事暂且不提。子舒,你之前传讯说信中不便提及,需当面回禀,可是遇到什么难处?”

周子舒道:“臣有一事,还望王爷恩准。”

“何事?”

“臣本江湖草莽,闲云野鹤,如今既已天下太平,但请离去。”周子舒低声道,“还请王爷赐钉。”

一时间,满室寂静。

“一年前,你便已说过这番话。”晋王缓缓开口,“孤王百般挽留,又破例允你放权,再经狱中一番布置,才令你复归江湖身份。即便如此,你仍不肯留下么?”

“王爷厚意,臣愧不敢当。”周子舒神色平静,“当初以为若能自朝局中脱身,便可求得自在;然而,只要仍在天窗一日,终究身负秘辛、重重遮掩,见不得光。子舒愿领七窍三秋钉之刑,只求三年自由身。”

“请王爷成全。”


 -------------------------------------------- 

 

“你当真不在乎么?”周子舒盯着神色悠然、正在折扇上题词的温客行,“你就不怕我心中向着晋王,会对你不利?”

温客行自顾自吹干折扇上的墨迹,浑不在意道:“怕什么?”而后又看向周子舒,调侃道,“你人是我的,心也是我的——还有什么好怕的?”

“但是……”

“阿絮,”温客行放下折扇,扣住他的右手、十指交缠,轻声问,“你又在担心什么?”

周子舒垂下目光,没有回答。

“我明白,在其位谋其政——只要你还待在天窗一日,始终都会站在晋王的立场上。”温客行神色沉静,锋锐凌厉的眉眼似乎也被余晖镀上了一层柔和之色,“我不在乎你有什么别的目的;从始至终,我要的都只是你。”

“若我所料不错,”他低声道,“堂堂天窗之主,竟亲身涉险、潜入鬼谷,本就不合情理。你可是……早已心生去意?”

周子舒轻呼出一口气:“不错。”

“既如此,阿絮便留在我身边罢。还管那劳什子天窗作甚?”温客行笑道,“即便晋王心中恼怒,恨我拐走了他的肱股之臣——只要你我二人联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有何惧?”

周子舒不由失笑,摇头道:“胡说八道……哪有这么简单。”

“好了,也别多想了。”温客行的手指纠缠着他的发丝,“我知晋王待你不薄,你顾念君臣之义——我不逼你。”

“只是阿絮……你已辅佐他十年,既见海晏河清,往后半生,且为自己活一回吧。”

恍惚间,周子舒见那人低头轻吻他的手指,神色从容,语气却绝对笃定。

“终有一天,阿絮……只是我一个人的阿絮。”

 

 -------------------------------------------- 

 

晋王背对着他负手而立,慨然长叹:“孤王终究……还是留不住你啊。”

“……王爷恕罪。”

“北渊走了,九霄也走了。最初追随过孤王的那些人,如今还能好端端站在面前的,竟也只剩你一个了。”晋王喃喃道,“三年之后,孤王便要真成孤家寡人了啊。”

周子舒沉默不语。

帝王心术,天子无情。平日里,晋王待臣属倒也称得上宽宥仁和;但若是形势所迫,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周子舒,如同当年牺牲景北渊那样——

但终究,这也是追忆旧事之时……最后一点念想了。

“罢了——周子舒,孤王便予你一个机会。”晋王道,“有功当赏,有过当罚。若你能办妥最后一件事,也算是为此番风波收尾,当记一功;孤王便允你功成身退,免受七窍三秋钉之苦,你……自可就此离去。

“若是你,孤王还是信得过的。即便退出天窗,亦无人跟随监视,你也不会背叛孤王。”

这一番话,并未令周子舒就此松了口气;他仍是神色沉静、一如既往道:“王爷有何吩咐,但请示下。”

 

“你替孤王——

“刺杀鬼主。”

 

 -------------------------------------------- 


“阿絮,你来得正好,”周子舒步入房间时,温客行正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封刚拆开的信笺,“瞧见刚传来的消息没?五湖盟那群狗咬狗的东西,这可上演了一出好——”

他的话没能说完:周子舒径直走到他跟前,一只手抓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按住他的右手,手指并拢、将信笺挤得脱手而出;而后身体前倾,右膝直接挤进了温客行两腿之间,竟显露出几分居高临下的强硬来。

——而后,低头吻住了他。

这一吻落下时,周子舒察觉到那人似有些惊讶;但他并未拒绝,而是伸手扣住周子舒的枕骨、往下压了压,继续加深了这个吻;待到嘴唇分离之时,周子舒的气息都不由有些紊乱。

温客行低笑了一声,手指摩挲着他的唇角:“我家阿絮……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周子舒不答,直接用行动代替了言语,伸手就去解温客行的外袍。但这次温客行并未再任他施为,反倒擒住了他的手。

“怎么?”周子舒挑眉看他,“你不想吗?”

温客行没有言语,只用手指轻轻抚摸他的侧脸,半晌后才低声问道:“怎么了?”

“……”

“你今日一回来,便有些心绪不宁。”温客行道,“旁人看不出来,我还不知道么?”

“……没什么。不过是天窗的糟心事罢了,不必提它。”

“阿絮——”

“温客行,你能不能别在  上煞风景?”周子舒打断了他,“废话这么多,你到底做不做?”

话音刚落,周子舒便觉肩上猛地一股大力传来,被这人直接翻身压在了下面。

“阿絮,”温客行眼神深沉,缓缓开口,“这可是你自找的。”

 

被翻红浪,几度  雨。

一番  绵后,周子舒被那人搂在怀里,感受着对方的手指落在他的  线上,漫不经心地来回描摹着,如同巡视领土一般;他已累得不想说话,便索性任凭摆布了。

“阿絮,”这时,他听见温客行低语,“晋王……让你做什么?”

周子舒抬起头,与那人视线交错——温客行神色平静、并无探究之意,目光却如同刺破重重迷雾,一眼看进他心里。

周子舒垂下眸子,语气平淡。

“他想让我杀你。”

 

温客行轻笑了一声。

他并未露出丝毫愠怒之色,反倒是凑过去、重新吻住了周子舒;这是一个细密绵长的吻——似是毕生温柔缠绵,都已落在这一吻中。

他柔声道:“杀我……阿絮舍得么?”

周子舒抬起右手,轻轻触碰温客行的侧脸,眸光不定。

 

许久之后,他才轻声道:

“你猜?”

 

 -------------------------------------------- 


刺杀鬼主。

 

周子舒豁然抬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即便在外人看来,他只是出于惊讶、反应慢了半拍:

“……为何?”

“依你探知,这琉璃甲一事,不少传闻背后都有鬼谷的影子;先前围绕琉璃甲的那几起江湖风波,多多少少也与十大恶鬼脱不了干系。就连青崖山鬼那半阙歌谣出现的时机,也与鬼谷入世前后相隔不足半月。”晋王拧眉道,“这其中,必然有鬼主在幕后搅动风云。如此看来,鬼主纵容群鬼出谷,追查琉璃甲是假,祸乱江湖是真……其心可诛!”

自古以来,为君者大多对江湖中人无甚好感——逞勇好斗、多生事端,动辄血流成河,每年不知牵扯出多少大案。更何况似晋王这般铁腕君主,又岂能容他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乱?

“若是普通江湖人,倒也不必理会。但鬼主武功高强、心思深沉,又有青崖山三千恶鬼为他所用,若倾巢而出,后果不堪设想。”晋王道,“孤王已命鹏举多方筹备,韩英也已前往五湖盟——务必要将琉璃甲之乱控制住。子舒,你可愿为孤王分忧?”

周子舒默然,而后叩首、行大礼道:“臣力微,恐误王爷大事,不敢领命。还请王爷……赐钉吧。”

“你——”

晋王一怔,显然未曾想到自己有意网开一面、周子舒竟不领情:“你要知道,若受了七窍三秋钉之刑,你便只有三年可活了!”

“是。”

“刺杀鬼主纵然危险,但以你之能,想来也并非必死之局。”晋王皱眉道,“难道……就连你也毫无把握么?”

“若是只论武功,臣或可一搏。但若是刺杀——”周子舒垂下眸,将所有情绪掩藏在阴影里,“臣……一成把握也无。

“——温客行既能在万鬼相煎的极恶之地,坐上鬼主的位子,靠的绝不仅仅是武功。八年来,无数人想要杀他,却无一人能撼动他的地位;若说这世上谁最不可能被暗杀……非他莫属。”

说不清楚这番话中,含了几分下意识的回护之意;但周子舒也并未撒谎。

温客行的一举一动,看似疯魔,实则极为清醒。于旁人而言,警惕与防备乃是鬼谷的生存之道;但于温客行而言,恐怕已经成了一种本能。周子舒能从许多细节中窥见这一点:温客行不允许任何人随意靠近,夜晚休息时更是会屏退所有侍从、擅入者死;身为鬼谷之主,却连一个真正的贴身侍女都没有,唯有他自小养大的顾湘能够近身服侍;他分明有头疼的毛病,却不让任何人伺候,除了顾湘在时会替他按压穴位,此外绝不会将太阳穴这等要害交到任何人手中,即便是周子舒见他神色疲倦、开口询问,他也只会四两拨千斤地避开话题;平日里,若周子舒无意中碰到他的手臂或肩膀,都能察觉到温客行瞬间紧绷的警惕反应,但只一刹便会掩盖下去,仍是言笑晏晏,神色殊无异常。

曾经,当温客行让他用簪尖抵住自己喉咙时,周子舒觉得他是当真疯了魔。而后云雨之欢、肌肤之亲,一番抵死缠绵,却也令他被温客行彻底锁住——直到翌日苏醒,周子舒才渐渐回过味儿来,意识到自己上了温客行的当。

“昨日种种,恐怕都在你预料之中吧。”那时周子舒出言质问、语气颇为不善,“你令群鬼围攻于我,自己却不出面,留了一线余地;我落到你手中,既受鞭笞之刑、本已不作他想,你却刻意百般挑逗;而后步步紧逼、似有强迫之意,却又及时收手——”

那时的周子舒,便如同一根已绷紧到极致的弦:少一分且不足为虑,多一分便是玉石俱焚;每每将他逼至绝境,却又用恰到好处的几许怜惜与温存,牢牢抓住了他的心神——他至始至终毫无察觉,就这么一步步踏进了这人设下的重重陷阱。

“……你就那么肯定,我不会当真杀你?”

“有道是颜如桃李、心如蛇蝎——似阿絮这般人物,若我出手相逼,说不定真会想要杀了我呢。”温客行眉眼弯弯地凑了过来,柔声道,“唯有我做出毫不抵抗、任杀任剐的姿态,阿絮……便怎么也下不了手了,是不是?”

见温客行坦然承认,周子舒反倒无话可说了:拆穿了又怎么样?他已被这人彻底套牢,根本无法再对他的所作所为生气了。

但勿论有千般手段,温客行终究也是真心待他;这一点,周子舒还是看得清的。身份暴露之后,两人也算是坦诚相见、互明心意;即便周子舒才刚在鬼谷大闹了一场,温客行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仍令其在鬼谷自由来去——与他素来狠辣的行事作风全然不同,令鬼谷众人惊掉了下巴。但若周子舒再一次出手,而且是直接针对温客行——

他……还会容忍第二次吗?

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呢?

 

“刺杀鬼主竟如此艰难,”晋王的声音将周子舒的思绪重新唤回了当下,“那么……若只需伤他呢?

“鬼谷既为弱肉强食之地,一旦鬼主负伤,谷中必有动乱。即便温客行能平息叛乱、安然渡过此劫,少不了也会有所损伤,便又能再拖延一段时日。鹏举和韩英那边,也可趁机做好万全准备。”

“王爷——”

“孤王也不用你拼上性命。鬼谷凶险,你且留好退路,事成之后假死脱身,亦可借机从天窗除名。”晋王道,“这些年来,四季山庄其余人等皆已战死。但天窗之中,还有他们所收的门徒吧?”

“……”

“他们效忠于你,而非孤王;你既已离去,孤王亦留之无用。”晋王神色淡淡,“这些人年纪尚轻,倒也未曾接触什么机密,孤王可一并免了他们七窍三秋钉之刑;此事之后,你便带着他们……重归四季山庄吧。”

周子舒倏然动容。

“王爷……当真愿意放人?”

“子舒,你我到底君臣一场;四季山庄其余人等,也曾于微末之时辅佐孤王。”晋王叹了一声,似有怅然之色,“若四季山庄传承断绝,亦非我所愿。”

“王爷就不担心……我与鬼主勾结、伪造刺杀假象,刻意欺瞒么?”周子舒低声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晋王不以为意,只笑了笑道,“更何况——子舒,我还不知道你么?你若不肯去做,便不会开口应下;若是应下,必会竭尽全力。孤王既信重于你,你便绝不会有负所托。”

说到这里,晋王似是犹豫了一瞬,这才又接了下去:“……若事不可为,当以保全自身为上。

“孤王虽信你,却不能全信其余四季山庄旧部;若无你约束,孤王也不会允许这些人轻易离开天窗。”

 

周子舒沉默良久,终于叩首道。

“臣……领旨。”

 

 -------------------------------------------- 


“这是从何处寻得的?”温客行接过酒壶轻嗅了一下,顿时眼睛一亮,“好东西啊!”

“铁笔判官不是被你处置了么?他那儿搜刮来的,就这么两小壶了——从前也不知道,那老家伙还藏了这等稀罕物。”周子舒与他碰了一下,而后啜饮了一口,眯着眼、似是回味无穷,“杏花阁的‘红尘笑’——这都绝迹江湖多少年啦。自从杏花阁被抄了家,世间便再没有这样的好酒了。”

“果然妙极。”温客行亦是心满意足,一开口却不说人话,“我便该早早宰了他,也不至于今日才尝到这般佳酿。”

周子舒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还没杀够,就你这——咦?”他的目光落到温客行的折扇上,好奇道,“……又换了?你到底有多少这样的扇子?”

“你没见过这把么?平日里确实用得少,我更喜欢带竹纹的那一把。”见他感兴趣,温客行便随手将扇子递了过去,“这把折扇的扇骨能弹出一截尖刃,可惜扇面用的不是天蚕丝,柔韧性差了些,更易损坏。”

“平日里,你将它扔出去之后,它为何还能像回旋镖一样飞回来?按照扇面的结构,应该很难做到才是。”周子舒将扇子翻来覆去琢磨了半天,疑惑道。

“这里有处机括——”温客行笑着握住他的手、带他辨认了一番,“这其中的发力技巧、真气运行方式,自然也与其他武器不同。你若感兴趣,我教你试试。”便将一些关窍简单说与他听。

周子舒很快便摸索出一些门道,便尝试着按温客行所说,将扇子对准了院中的一棵老槐树:他手腕发力、暗蕴巧劲,折扇脱手回旋飞出——扇面没入树干三寸,却是卡在了里面。

“阿絮,不是说暗器功夫还不错么?”温客行乐不可支,“你这水分可有点大啊。”

“你这能叫暗器么?”周子舒没好气道,“旁人哪有拿武器当暗器扔出去的?”

“好好好,你说得都对。”温客行一边笑一边站了起来,朝槐树走过去,“还是我们阿絮的暗器厉害——”

“你还喝不喝了?”周子舒在他身后喊,“只剩半壶,我可不给你留了啊。”

“喝,怎么不喝,”温客行闻言转身,“别这么小气——”

 

剑光骤起!

——酒后微醺、气氛松懈、侍从屏退、兵器离身,此刻……便是刺杀的最好时机。

周子舒抓住了这一瞬,全力出手:白衣剑一声清啸、宛若龙吟,携一往无前之势,剑出无悔!

剑光犹如一匹银练,转瞬间破空而至——自温客行胸口贯穿而过,从背后冒出一截带血的剑尖!

 

万籁俱寂。

周子舒右手紧握白衣剑柄,脸上褪尽了血色:分明出剑的是他自己,他看上去……却像是死了一次。

“你……”周子舒嘴唇颤动,“你为何……不躲?”

那人垂下眸,左手握在逐渐染血的剑身上,没有回答。

“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躲不开?”周子舒的脸色苍白得像鬼,“你是温客行,是鬼谷谷主!就连有人随意靠近你周身三尺之内,你都会直接动手杀人!你明知……明知我是晋王的人,明知只要还在天窗一日、我就会为他效命;我甚至告诉过你,他想让我杀你!你怎么可能……还躲不开?”

这一剑,周子舒已尽了全力;正因如此,他才无比清晰地察觉到——温客行是直到剑尖入体那一刹那,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电光火石之间、他已根本来不及闪躲,唯有多年以来几乎已融进骨子里的警惕,令他下意识作出了最恰当的反应——真气激荡、肌肉收缩,硬生生挤压着剑尖偏差了毫厘,险而又险地贴着要害、穿胸而过。

若没有这一瞬间求生本能的应对,等待他的……就是当场身亡。

 

周子舒也曾设想过,刺杀之后……温客行会如何对待他?

他根本没打算逃跑。无论能不能刺伤鬼主,一击之后他都会束手就擒,任凭处置:哪怕千刀万剐、以命相抵,他也认了。若温客行还顾念几分旧情,未对他下狠手——或许……还能有所转机。

 

然而真正击溃他的,却是温客行在那一刹所显露出的……毫无防备、全然信任。

 

“……阿絮。”那人轻轻唤了他一声。

周子舒的右手猛地松开剑柄,像是被烫伤了一样;失去支撑后,温客行身形一晃,直直倒了下来——却被周子舒扑上去抱住,扶着他坐倒在地上。

彻底清醒过来的周子舒不敢再有丝毫耽搁,当即运指如风、连点他七处大穴止血,而后取出当年七爷与大巫离开时、留作答谢的那一枚玉莲雪参丹,给温客行服下;后者此时已是脸色惨白,一张口就不断呕出血来,几乎无法吞咽——已是被剑气伤了心脉。周子舒不得不捏着他的下颌、又点了他咽喉下方几处穴位,这才硬逼着他咽了下去。

而后,周子舒迅速自外袍撕下几条长布条,又取出随身携带的凝血散,再将那红衣被长剑刺入处的布帛撕开、露出鲜血淋漓的骇人伤口。他将手放在白衣剑上,强行维持住右手平稳,将长剑缓缓抽了出来——“哐当”一声扔到了一边。

紧接着,他又将凝血散洒在温客行的伤口上;但血涌得实在太快,眨眼间已将药粉尽数冲散。他立刻换了方法,将药粉洒在布条上,而后直接用布条缠上伤口、迅速包扎起来。这一切全都在不到半柱香之内完成,他甚至不敢分心一刹、去命人把鬼谷的毒医请来,唯有集中全部心神,拼命想把一只脚已踏入鬼门关的温客行强行拉回来。

至于刺杀之后、却又出手救人,晋王会作何想、山庄旧部可还有退路、温客行又会不会领情——眼下周子舒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唯有竭尽全力试图抢下这个人的命。直到包扎完毕,周子舒用一只手抵在温客行背后,源源不断地输送内力、护住他的心脉,这才厉声喝道:“来人!”

原先被屏退的数名侍卫应声而至,见温客行浑身浴血地靠在周子舒肩膀上,不由面露震惊之色,不知所措道:“谷、谷主这是——”

“你们几个,立刻去请毒医,中途无论遇上什么人、问什么问题都不必理会,不得有片刻耽搁——还不快去!”

“是!”被点中的几人不敢多说一句,立刻施展轻功、狂奔而去。余下侍卫中,也有一人忍不住上前道:“周公子——”

那人脚步猛地停顿:染血的剑尖落在他咽喉前方,不足一寸。

周子舒冷冷瞧着他,一只手仍抵在温客行背后,另一只手紧握着白衣剑;虽未言语,众人却分明能从他眼中辨出四个字:

擅近者……死!

那人慌忙退后,与其他人一同跪下,背后冷汗涔涔。

“我不管你们有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周子舒神色冰冷,眸中隐现杀意,“都给我安分点儿——谷主再怎么负伤,我也还没死呢!”

“咳、咳咳……”

此时,温客行似是被喉头涌上的血沫呛住,接连咳了几声;周子舒立刻转移了注意力,不再管那几只小鬼:“老温?”

“阿絮……”

见其余人已退出一段距离,周子舒便也放下剑,染血的手指捧住温客行的面颊,低声道:“我在。”

“阿絮……”

温客行眼神涣散,明显已经不太清醒。

“我还是……输了啊……”

周子舒猛地闭上眼。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连呼吸都不平稳,半晌后才语气艰涩地答道:“不……你赢了。”

“你赢了温客行,我认栽,我服输,下半辈子……我都赔给你!”

他抵住温客行的额头,感受到这个人的呼吸正急剧衰弱下去,声音颤抖。

“天窗的周子舒……已经死了。从今往后,便只有你的阿絮。”

“只要你活下来……只要你活下来——”

即便周子舒不计损耗、拼命用内力护住温客行已然衰竭的心脉,却仍能感受到他的生机正不断流逝;哪怕服下大巫所赠之药,也不过吊着他一口气,顶多再撑个盏茶时分。甚至一旦周子舒停下输送内力,温客行的心跳就会立刻停止——根本撑不到毒医赶来。

 

如果他死了……如果他真的死在我手里——

 

“阿絮……”

恍惚间,温客行似乎挣扎出一线清明;他用力攥紧周子舒的衣袖,虚弱地开口:

“我……想见……阿湘……”

周子舒愣了一下。而后他猛地抬起头,对着仍跪在原地的几名侍从喊:“都聋了吗!还不快去,把顾湘那丫头给我叫过来!”

“谷、谷主,周公子……”其中一人战战兢兢答道,“湘姑娘她、她今早就出谷了,说是已经得了谷主允准,属下们不敢阻拦——”

“那就去追!”周子舒厉声道,“她才出谷不到一日,快马加鞭,再怎么到晚上也该追回来了!还不快去!”

“是……是!”立刻便有人叩首领命,匆匆离去了。

 

“见……不到了么……”

“我已让人去找她了,”周子舒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放心,她很快就会回来,你会见到她——我一定会让你见到她!”

“我……要是……”

温客行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唇角不断呛出血沫、仍竭力挣扎出几个字:“你替我……照看一二……她、她还是个……小丫头……”

“我……我答应……要给她、和那曹小子……三条街的……嫁妆……”

“别说了——等她回来,你自己告诉她!”周子舒发着抖、把他搂在怀里,“你撑着点,等她回来,一定要等她回来……”

 

“你……”

恍惚间,周子舒察觉到那人吃力地伸出手,染血的指尖落在自己的面颊上。

“你……哭什么……”

 

我……哭了?

周子舒一时怔忡,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起,他竟已泪流满面。

——眼泪沿着下颌,一滴一滴落在温客行的面颊、颈侧和被血浸透的红衣上,以至于……温客行竟比他还先一步察觉。

“别哭了……”温客行虚弱地试图替他擦掉眼泪,却已经使不上力气,“阿絮……我……知道的……”

“我知道……”

“别……别哭……”

他的声音一点一点微弱下去,指尖滑落,再无声息。

“温客行!”周子舒悚然一惊,立刻接住他垂落的手腕、用力攥紧,“温客行……温客行!”


-TBC-


求个读后评论吧,光上篇就一万字呢QAQ


【关于剧情】

是HE不用担心!正篇都HE了,番外不可能还BE!

阿絮救赎老温,大家都见得多啦,也写写老温对阿絮的耐心和理解这方面吧

想写天窗之主杀伐决断的那一面,但上篇体现得很少,主要看下篇了……以及整个上篇,阿湘都还只出现在对话中呢……(但确实是最重要的几句话之一了)

【关于写法】

这次采用两条时间线,内容相互呼应的段落进行插叙,来推进剧情,希望不会显得混乱。

写的时候很担心两点:一是这个设定下晋王和周子舒之间的信任微妙,表达得太明显会失去中文的含蓄之美,表达得不够明显,又容易让人纳闷——阿絮为什么这么听话?晋王凭什么相信他?这大概有一点点类似“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的感觉,我笔力有限,希望不会太影响大家的阅读流畅性。

二是为什么阿絮认定自己不可能刺杀成功——如果大家一路看下来没有认同阿絮的判断,那就说明我的铺垫还是有欠缺……_(:з」∠)_理论上阿絮是对的,老温在身体接触上对他人的排斥和警惕已经成了一种本能,改不了,即便对方是阿絮也不例外;但心理上,其实又是完全信任他的,这两者本来应该互斥,但在这里求存了。

这两个点让我一度很纠结,也感谢两位小伙伴和我讨论,对于前期铺垫到什么程度、剧情线的发展合理性给出了反馈意见(づ ̄ 3 ̄)づ

如果有一些写法上的优化建议也欢迎提出~

写文目录

评论(22)
热度(459)
  1. 共27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苏纹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