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纹

【简介】：一只（真的）会开屏的温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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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这一日，周子舒御剑飞过东澜洲，突然察觉下方气机有异：原本繁华的东澜国都，如今死气弥漫、血光冲天，望之极为不详。

周子舒心头掠过一丝不安，一路飞至东澜国都上方。还未开启灵眼，他便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和哀嚎——一股血色浪潮以皇宫为中心，正不断向外扩散；触及雾气的凡人纷纷皮肤溃烂、血肉溶解，不几多时，便在惨呼声中化作了一滩脓血。惊慌失措的人们向着城外逃窜，却不断被血雾追上蚕食，繁华的王都转眼已沦为人间地狱。

“这是……血祭！”

周子舒悚然一惊，当即打出一道仙灵之气、延缓眼前的血雾侵蚀，又飞至皇宫正上方，开灵眼寻找邪祟的踪迹。这一看，当即对上了另一道目光——半人半骷髅的老皇帝站在大殿中央，翻腾的血气不断涌入他的身体，气息亦随之暴涨；他神情陶醉，却在发现周子舒时露出惊怒交加的表情，厉声吼道：“仙修！”

回应他的，是一道堂皇剑光！

周子舒一眼认出老皇帝已被夺舍，眼下操控这具躯体的，不知是哪个凶名赫赫的邪祟——但无论如何，此人都已经疯魔了！

方才开灵眼时他便察觉，数百里之外，竟也有祭坛在遥遥呼应此处。想来，此人早就借助皇帝的身份暗中布置，意欲血祭的也不只这一座城，而是要将方圆千里内的所有活物，全都变成他的……养料！

如此罪孽深重之举，必遭天谴。倘若那邪祟当真献祭了数十万活人，随之而来的天劫也必定声势惊人：哪怕以周子舒的修为，直面此等天劫，也只有形神俱灭的下场。那邪祟恐怕是想尽快吸收血祭得来的力量，再以全盛状态硬抗天劫——即便如此，依然是凶险重重的搏命之举。若非穷途末路的疯子，谁会选这条路？

既然周子舒今日在此，便绝不会坐视这一切发生。

“仙修……当年无缘无故断我道途，如今又来坏我好事！”老皇帝才刚开始吸收血祭之力，远不是周子舒的对手，被剑气逼得节节败退，怨愤至极地嘶喊道，“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周子舒对此视若无睹，只想尽快诛杀此獠，再去摧毁血祭所用祭坛。眼看着劫云渐渐凝聚，一道天雷伴随着剑光、击中了夺舍皇帝的邪祟，令其惨嚎出声；那人自知已无幸理，眼中流露出刻骨的怨毒之色，突然舍弃肉身、携着污秽血气，朝周子舒扑了过去！

周子舒早就防备着他临死反扑：然而，至清至明的剑光毫无阻碍地击穿了对方徐徐崩解的魂魄，蔓延的血气却如附骨之疽一般，沾染在了周子舒身上。他只觉身躯一重，像是被无形的枷锁牢牢缚住，诡异的窒息感油然而生。

那人临死前的最后一击，竟不是自爆，而是以魂飞魄散为代价，将血祭的因果强行转嫁到周子舒身上，死也要把他拖下水！

“疯子！”周子舒怒骂了一句，不得不倾尽全力、一剑斩出，正面迎上了来势汹汹的雷劫。

换作平时，这种强行附加的因果过不了几日便会自行消散；但眼下正是要命的时候，哪还等得了几日？

“轰！”

周子舒硬抗了一记天雷，一时间半身麻痹、五指颤动不休，几乎要握不住剑。与此同时，血潮仍向着城外不断蔓延，远处传来的尽是无辜孩童的哭喊声。

不行……这样不行！

周子舒咬了咬牙，当即飞向最近的祭坛，一剑将其彻底毁去；途中又落下好几道天雷，他催动灵气护体、勉强抵御，只求以最快速度毁掉祭坛。解决了这一处，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处；城外还有更多，甚至附近的村落也会……

血祭之劫，不是眼下的周子舒能够抵挡的。既然如此，还不如趁着自己尚有几分力气、毁掉血祭法阵，让无辜者少些牺牲。

 

一个，两个，三个……五个，十个，二十个……

待到最后一处也被毁去，逐渐稀薄的血潮，终于彻底烟消云散。

酝酿出恐怖威势的劫云，此时正不断释放出一道道粗壮的银白雷霆——周子舒一袭白衣早已被血色浸透，灵力干涸、经脉重创，已然油尽灯枯。

若非温客行所赠的孔雀翎环，替他分担了许多压力，他甚至撑不到毁去所有祭坛；而眼下，就连妖皇的本命翎也已黯淡无光，显然是到了极限。

要死了么……

生死之际，周子舒心中一片宁静。他已竭尽全力，救下了所有能救的人，对得起天地鬼神，只是——

他用左手抚过腕上的孔雀翎环，恍惚想着：没能交还给温客行，欠下的债，到底是偿不清了啊……

 

 

“铮！”

就在此时，一道流光倏然划过——天青色的折伞浮现，伞缘坠着的宝珠晕开了淡淡灵光；随着折伞撑开，伞面旋转着不断扩大，转眼已覆盖了整个天空，将周子舒护在伞下。与此同时，八面小幡占据九宫八卦之位，自成一阵；一盏青莲宝灯燃起灯芯，落于阵眼、以作加持；绘有山川河流的古画徐徐展开，几道天雷被收入其中，成了画中的一抹墨痕；更有一柄燃烧着南明离火的长剑，刺破沉沉天幕。

周子舒犹自发怔，突觉熟悉的气息靠近，而后便被人揽进怀里——那人轻声叹息，道：“还好让我赶上了，差一点……就见不到阿絮了啊。”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周子舒仍处于震惊之中。

“阿絮，你可还带着我的本命翎呢。”温客行笑道，“我察觉你遇险，自然要来找你。”

妖皇的府邸就在东澜洲边缘，离此地不算遥远——若非如此，温客行也来不及见到他。

周子舒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不由脸色一变，攥住温客行的领口急声道：“你来做什么！这一劫不是你能扛过去的……还不快走！”

他心知温客行看上去轻松，实则全部心神都已凝聚在了那几件上品法宝上，灵力亦如同开闸洪水般迅速倾泻——饶是如此，也支撑不了太长时间。他们二人的修为本就在伯仲之间，温客行不过多带了几件法宝，且不必为血祭分神罢了；他抵挡不住的，温客行同样难以幸免。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天青色伞面上已出现了数道裂痕，八面阵幡亦剧烈颤动着，随时都可能损毁。

“阿絮，你都伤成这样了，就别管我啦。”电闪雷鸣中，神色平和的妖皇微微一笑，道，“我若走了……你怎么办呢？”

“我因果缠身，迫于无奈才落到此番境遇，你又跟着蹚浑水做什么！”周子舒心中焦急，疾言厉色道，“眼下天劫是冲着我来的——我若死了，劫云自会消散。你根本抵挡不住，只会平白搭上性命，一样帮不了我！只要不是蠢货，你就该算清楚这笔账！”

“随你怎么说吧，”温客行毫不在意，“阿絮，你已经在我面前死过一次，我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了。”

“你……你若想死，也别死在我跟前！”见这人油盐不进，周子舒不由气急道，“这段时日，我早已想清楚了——凡人一生何其短暂，即便你我有所交集，也不过浮生一梦罢了。大道在前，我不愿与你过多牵扯，更不想再欠下一份因果……你莫要坏我修行！”

温客行只回了一个字：“哦。”

“……你听懂了没有！”

“懂了啊，”温客行自顾自道，“你要拒绝我，那是你的事。我可没说你拒绝之后，我就会放弃啊。”

“你——”

半空中传来一声轰然巨响：遍布裂痕的青伞再也支撑不住，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化作散落的漫天流光。与此同时，另几件法宝也都到了损毁的临界点，一时间接连破碎，眨眼间两人便已失去了依仗。

温客行闷哼一声：显然，心神相连的法宝被毁，令他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但只一刹那，孔雀法相已自他身后浮现——巨大的尾屏张开，光彩夺目的翎羽层层叠叠、遮天蔽日，将两人围在其中，挡下了一道又一道雷劫。

 

下雨了。

无数羽毛的虚影在空中飘荡，周子舒仰起头，温热的雨滴落在他的眉角发梢。

……血雨。

 

“你挡不住的……走啊……”

周子舒只恨自己竟虚弱到连挣开对方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的气息急剧衰弱，层层鲜血浸透衣袍。

“温客行……”他的声音渐渐仓惶，支离破碎，“你……还要我怎么求你……才肯离开？”

阵阵雷鸣声中，那人垂下头，与周子舒视线交错。而后凑近他的唇，落下了一个吻。

周子舒正觉茫然：霎时间，似乎被无形的旋涡牵引，原本缠绕在他身上的枷锁竟主动脱落，自两人唇齿相连处投向了温客行——他清晰地看见，妖皇的瞳孔染上了一抹诡异的猩红。

因果秘术……移花接木！

“温客行！”周子舒几乎惊骇欲绝，“你不能代替我被——”

“睡一会儿吧，阿絮。”温客行柔声道，“等一觉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周子舒早已是强弩之末，被妖皇轻而易举地封禁了意识。陷入黑暗前，他心中掠过最后一个茫然的念头——

我还没有真正……回应过他。

 

 

 

（5）

再度醒来时，周子舒的思绪仍处于剧烈的动荡中。他用左手按着额头，勉强撑起身，一边看向四周的断壁残垣，一边断断续续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东澜洲……血祭……天劫……温客行——

温客行！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急切地搜索着附近的满地狼藉，却骤然凝固了。

不远处，一只浑身浴血的孔雀蜷伏在枯枝碎石间，无声无息。

 

过了许久，仙君才一点一点挪动步子，竟如同凡人一样脚步踉跄。直到靠近了双眸紧闭的孔雀，他才跪坐下来、怔怔出神。

孔雀原本鲜妍的羽毛，已然黯淡无光，布满雷痕烧灼的痕迹。妖身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密密麻麻的伤口叠了一层又一层，隐约可见仙骨碎片，触目惊心。

周子舒愣了半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孔雀抱进怀里。低头看了一会儿，又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睛。

这只吵闹、黏人、爱美又显摆的孔雀，乖乖被他抱着，温顺而又安静。

周子舒跪坐原地，一动不动。

 

“玉华仙君？”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手捧宝镜、衣袂翩翩的女仙落在废墟之间，惊愕地望向他们——这是执掌两仪分魂镜的溯月仙子，与周子舒算是熟识。

“此地发生何事？仙君为何伤重至此，这是……孔雀妖皇真身？”

周子舒仍垂着头，怔怔地瞧着怀里的孔雀，一言不发。

“东澜洲邪祟作乱，可是被仙君所诛？”溯月仙子蹙眉道，“妖皇已铸成仙骨，又怎会无端遭受天劫……”

面前的仙君依旧充耳不闻。

回想起近日的传言，溯月仙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言语，只仔细打量着已然失去生机的孔雀。片刻后，她眼中流露出一抹疑惑，手中的两仪分魂镜映出了孔雀妖身，而后低声念诵着法咒。

周子舒仍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他知道溯月仙子就在跟前，似乎对自己说了些什么；但他并不感兴趣，也不想理会任何人，直到听见那句——

“仙君，妖皇陛下或许还活着！”

霎时间，周子舒猛地一震，像是魂魄重归躯壳：天光、微风、草叶和泥土，一切感知都重新变得鲜活。

“你说……什么？”他嗓音干涩。

“我以宝镜照妖皇真身，见其肉身与魂魄之间的联系并未消散。”溯月仙子道，“妖皇曾觉醒凤凰血脉，只要魂魄完整，肉身或许还有涅槃重生的机会。方才我试着以法咒招魂，分明有所感应，却无法将他拉回来。仙君，妖皇可有什么本命法宝，能避过天劫、保住他的魂魄？”

“本命法宝？”周子舒低声道，“他的确带来了不少东西，可那都已经被毁——”

他的声音猛地一滞。

不对……还有一件东西，勉强也算是温客行的本命法宝，只是被抹去烙印、交给了另一个人，或许不会被劫雷锁定——

 

周子舒不由放缓了呼吸。

他不自觉攥紧了手腕，而后小心翼翼地，将神识探入早已耗尽灵气、却并未彻底损毁的孔雀翎环——

 

一团小小的、蜷缩的孔雀虚影，正在其中安然沉睡着。

-TBC-

阿絮吓坏了。但温温不会有事的，毕竟是一篇轻松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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