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纹

年幼的温被带进鬼谷后，被人当成奴隶摧残虐待，平日里捡别人扔掉的残羹剩饭，冬天扒死人衣服穿，更不用说老谷主喜欢鞭打施虐来取乐。为了在这人吃人的地方活下去，原本天真懵懂、不谙世事的孩子，渐渐分裂出了两个人格——残忍狠辣、不择手段的温客行，和纯良柔善的温衍。

两个人格的记忆并不相通，但能感知到对方的一些记忆和情绪碎片，就像是通过潜意识在对话：像是一对孪生兄弟，又像是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

大多数时候，都是温客行在控制身体，令群鬼慑服的鬼主一直是他，“温衍”几乎从未在外人跟前露面，温客行也不让他出去到处乱晃、怕他应付不了危险。温衍从未伤害过任何人，空有内力却毫无对敌经验；有一次他控制身体时有外人在，只能凭借对“另一个自己”的熟悉、伪装成他，才把人糊弄过去。

而照顾阿湘的，几乎都是温衍。温客行不会哄孩子，喂粥时会把阿湘烫伤，抱她时总把她弄疼，阿湘哇哇大哭时手足无措，只能不断自我暗示、尝试把温衍叫醒。

顾湘小时候懵懵懂懂，只觉得哥哥有时候很凶，有时候又很温柔：凶的时候不能烦他、可能会挨揍；温柔的时候什么都会顺着她，会陪她玩、给她讲睡前故事。渐渐地，她意识到了有两个不同的“哥哥”存在，默契地在外人面前掩饰他们的不同。

两个人格最大的分歧在于，温衍知道“温客行”就是“自己”，他一直想要帮忙，会一板一眼地努力练习招式，奈何控制身体的时间很少、也从没有实战的机会；到后来，他们面对的环境危机四伏，也不允许他暴露出任何弱点了。他也会在另一个自己因头疼、伤病昏昏沉沉时，主动接过身体的控制权，代替他熬过这一段时间。

但是，温客行却不承认“温衍”是自己的一部分——他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不应该有任何软弱的情绪；对于恶鬼而言，善良是一种奢侈。

于是，随着时间流逝，“温衍”的出现越来越少，鬼主也越来越令人敬畏和恐惧：他不认可那个“弱小”的自己，也不愿再承认——“温衍”是他曾经几乎坚持不下去时，不惜分裂“自我”，也要拼命守住的那一丝本心。

 

直到有一天，身为天窗之主的周子舒，在镜湖畔无意中邂逅了很少出来的“温衍”——或许是因为最近得知了关于父母和仇人的旧事，温客行情绪非常不稳定，于是这一次温衍出现了很长时间。

这个陌生的年轻公子容貌俊秀、气质温和，见一群江湖人欺负弱女子，便挺身相护——如周子舒这般老江湖，自然看出他虽然内力不弱，但打架时手忙脚乱、毫无江湖经验，连最普通的暗算都中了招，不知是哪家跑出来的没经过风雨的少爷。

或许是因为想到了性情单纯的九霄，周子舒出手帮了忙，因此结识了温衍。

就这一次路见不平，温衍就把他当成了天下第一大好人，对他全然信任，还绞尽脑汁想报答他。周子舒警惕心强，想再试探一下他的武功，结果差点伤了他——之后随便编了个借口，温衍就信了，依然对他十分亲厚——倒让周子舒有点过意不去了。

两人同行了一阵，温衍脾气极好，还特别爱照顾人，中途周子舒遇到仇家交手，受伤后温衍比他还着急，帮他包扎时小心翼翼、生怕把他弄疼了，平时也殷勤地跑前跑后，没有一点少爷架子。

有一次他去找吃的半天没回来，周子舒去寻他，然后看见温衍蹲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只被打晕的大兔子，一脸纠结地扯面前的草。一问之下才知道，温衍找了半天只找到这么一只兔子，但它又是只怀孕的母兔子、很快就要生了，温衍舍不得杀它，又担心周子舒没饭吃，就蹲在这儿发愁……周子舒又好气又好笑，最后两人放掉了兔子，挖了几颗野菜烤着吃了。

和这样的人呆久了，即便是周子舒也会有一丝心软，像是对待当初的九霄一样。两人曾谈起温衍的来历，他说爹娘很早就过世了；说到有一个妹妹时，他十分开心，眉间的温柔宠溺全无遮掩。

周子舒：所以你是和妹妹一起长大的？

温衍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我还有一个……兄弟。

——奇怪的是，他说的是“兄弟”，而不是哥哥或弟弟。周子舒注意到了这一点，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温衍：对不起，他……他不喜欢我跟别人说他的事，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出身……我，我和妹妹都得听他的。不然他会生气。

周子舒自然不会介意什么，笑了一下说：听起来是很严厉的大家长啊。

温衍：他……他很厉害，但也很辛苦的。这次他想去……想让我去太湖那边。但他以前说过，说我什么都不会，让我在外面时不要乱跑，等到他回来——但、但我也想帮忙，就自己先上路了。最近这几年，他都不怎么愿意跟我说话了……

到达下一座城镇时，两人该分道扬镳了。温衍对自己的第一个“朋友”十分不舍，说以后有机会写信给他。

 

再次见面时，是周子舒根据天窗暗探的消息，抓到了毒蝎的踪迹。他悄然跟上去，见毒蝎正与另一伙人交谈；周子舒认出了几个凶名赫赫的恶鬼，而他们全都毕恭毕敬地簇拥着那个红衣如血、杀气凛然的男人——“鬼主”温客行。

第一眼看到温客行时，周子舒愣了一下，以为看到了温衍；随后他立刻觉得两人的气质实在差别太大，恐怕是自己是认错了。

心念浮动下，周子舒踩的树枝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不远处的鬼主霍然抬头：谁！

见他转瞬逼近、身形犹如鬼魅，周子舒当机立断撤退。两人边追边打，把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打了一阵后同时收手后退，警惕地互相打量，也都猜到了彼此的身份。

但周子舒突然问：你认识温衍吗？

温客行眉毛一挑：谁？

他的表情堪称无懈可击，好像真的不知道温衍是谁——但周子舒莫名其妙地认定，他就是在装傻。

周子舒：他……还好吗？

温客行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是谁？

周子舒：我是他的朋友。他说……他从来没有过朋友。

温客行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周子舒站在原地看着他，心想：他是温衍的……孪生兄弟？可鬼谷那种地方，也能养出温衍这样的孩子么？

 

本以为下次见面，会是很久以后；但没想到第二天，在湖边一座酒楼独酌的周子舒，就遇上了自楼梯缓步走上来的温客行——四目相对时，两人都愣了一下。

最后还是周子舒先笑了一笑，朝旁边抬手：请。

两人都穿着便服，气氛平和、似乎也没必要喊打喊杀，温客行便悠然坐了下来。他们随口攀谈，倒真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似的。

 

那日之后，天窗首领和恶鬼头子颇有默契地合作了几次，两人之间的暧昧也愈加明显。不同于温衍的纯良无害，温客行……就像是尸骨中生长出的、被血色浸透的彼岸花，危险、疯狂而又摄人心魄。

即便被他吸引，甚至两人后来还睡过几回，但周子舒从未动摇过自己的立场，始终以清醒到冷酷的态度看待这段露水情缘。他深知：若有朝一日为敌，无论是自己还是温客行，恐怕都不会因此而手软。

 

然而，即便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但真到了需要“先下手为强”的那天，周子舒还是觉得心脏发疼。

他不断暗示自己，本来都狠下心要动手了，结果刚一见面，对方就满脸开心地扑过来喊：周大哥！

周子舒懵了，好半天才开口：……温衍？

温衍一脸无辜地点头，拉着他絮絮叨叨，觉得这么快就又遇到周大哥好高兴，之前给他买礼物本来以为没机会送了，周大哥是不是见过阿行了他没再要求我瞒着你了，我知道阿行也喜欢跟周大哥呆在一起等等等等……

周子舒渐渐明白了，温客行和温衍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面对着毫无防备地把空门暴露给他的温衍，看着他柔和清澈的眼神，再加上两个温叠加的冲击力——周子舒犹豫再犹豫，终究还是没忍心下手。

 

就这么相安无事一段时日后，某一日周子舒发现了一个破绽，这才惊觉：最初醒过来的的确是温衍，但最近这几日他所见到的温衍……已经是温客行假扮的了！

察觉到暴露的温客行瞬间变脸，在周子舒反应过来之前、封了他的穴位，而后慢条斯理地挑逗他。

温客行：阿絮，你怎么见了他就那么耐心，见了我就喊打喊杀——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周子舒：滚。

温客行：别生气嘛，我不就骗了你几天么？我给你赔罪，今晚好好伺候你……行么？

周子舒：……

温客行：你就这么喜欢他？（笑）可惜，只有我能满足你……

 

 

 

（没了）

（后续大概就是阿絮想办法治好温的自我认知，让他接纳另一个自己、记忆和人格重新完整的过程）

（两个温温，双倍快乐）

（还有种水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