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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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世界设定|《千机破》】血刃(前传)

(灵魂拷问:lof发原创有人看吗?lof搞武侠有人看吗?[手动狗头])

*每篇都是一段可单独阅读的独立故事

*原(xia)创(bai)的武学及术法体系,武侠为主/术士为辅

【六年前】

天鸣山,恒阳古殿。

一行人踏着残阳落幕的血色,步入了早已年久斑驳的古殿旧址。其中十二人着黑色劲装,气息悠长、步履沉稳,行止间训练有素,一眼便知绝非等闲护卫。

走在最前方的两人却极为年轻:玄褐色短衣的青年大约只有十七八岁——他名叫犹聿卿,在犹家原应排行第七,外人便称一声犹七公子;腰配玉笛、身负短弓,眉宇间自有一股洒脱之意;步履极轻,足尖一点便飘出丈余远,警戒四周时动作简洁而干练。

略长几岁的那人则要沉稳得多,正是如今沐王府的主人——不过二十二岁的颜立枫。他眸色清冷、神情淡漠,整个人看上去便如一幅渐渐舒展开的泼墨山水,举手投足间尽是说不出的从容气韵。 

他的容貌极为俊美,甚至到了令人惊异的地步,每个动作都显得赏心悦目之极、挑不出丝毫瑕疵。

很快一行人就穿过了大半废墟,来到主殿前。

“成先生,既已来了,为何避而不出?”犹聿卿朗声开口。他身形挺拔,右手握着那支碧色长笛——材质非金、非石、非玉,却也光华流转、色泽剔透,稍一拨弄,便在指间灵巧地转了一圈。

一阵笑声传来,只见一名中年男子不急不缓地从神像背后绕了出来。此人名叫成逸,多年前便在江湖上闯出了偌大名头,为人仗义豪爽,人称“烈阳剑”。但今日……他显然是来者不善了。

“犹七公子倒是心急,”成逸虽是笑着,但那笑意全未入眼中,仅余一片沉郁的阴冷,“正主儿可都还没发话呢。”

说着,他看向颜立枫冷冷道:“颜公子,别来无恙。”随后又语气讥嘲地说,“瞧我这粗人,竟忘了如今该称呼为殿下了。只是草民今日有些不便,就不给殿下行礼了。”

此刻,他正用手臂牢牢锢住一个不过豆蔻之年的少女,一柄泛着冷冽青光的长剑正横在她颈间——这少女名叫颜秋絮,是颜立枫唯一的亲妹妹,在沐王府的身份自是尊贵至极。

颜秋絮似乎被点了穴道,尚能行走、却无法言语,见了人也未挣扎,只由得中年人将自己拖拽而出;她的神色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镇定,似乎被绑架胁迫的不是自己——只一双妙目直直看着眼前的兄长,眼中却满含着担忧。

她的容貌,与颜立枫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无论眉眼间哪一处都美丽不可方物。虽然年龄尚小、容色还有些未长开,却已是绝丽殊色,令人几乎移不开目光。

——这兄妹两人,均是如出一辙的惊人之美;美丽到了极致……几乎要显出几分邪气来。

事若反常,必为妖。


“秋絮!”见到被挟持的少女,犹聿卿不由脱口而出、立刻向前踏了一步。他虽不姓颜,却自小就被寄养在了沐王府——这兄妹二人,便如同他骨肉至亲一般。此刻眼看着颜秋絮落于人手,他心中自是焦急万分。

这时,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右臂。“聿卿,稍安勿躁。”

犹聿卿深呼出一口气;他到底不是普通人,而是江湖中这一辈后起之秀中的翘楚,转瞬间便已镇定下来,垂首答道:“是,大哥。”

颜立枫微微颔首,这才朝前迈了一步;他看向成逸,沉静如水的眸中掠过一丝冷意。

成逸眼神讥诮:“既然来了,想必是舍不下你的宝贝妹妹,决意要拿自己的命来赎她了?”

颜秋絮微微一震,看向兄长的眼中尽是无声的焦急与哀求;而颜立枫却不看她,只对着成逸道:

“成先生,你我之间并无仇怨。若真算来,你的妻女被逆贼所害,是我手刃了你的仇人。”他从容不迫、娓娓道来,“成先生纵横江湖数十年,几度仗义疏财、从未滥杀无辜;我敬您是前辈,不愿为敌。舍妹年幼,先生何苦为难,毁了自己一世英名?”

“闭嘴!”

然而成逸却突然暴怒:“我的妍儿、还有阿媖……你还敢提她们!若不是你下的令,她们当初又怎么会死在那个小畜生手里!”

四年前,永安王林甫之谋逆败亡。持续两年的内乱令晏俞国上下元气大伤,却也让十八岁的颜立枫一战成名:那时,他甚至还不是沐王府世子;但待到他率军诛杀林甫之于嘉云城、立下勤王之功时,已是羽翼丰满、名扬天下。然而,当林氏残军被困鄞州时,主帅林伯言意欲与靖夏国黑云骑勾结、包抄夹击,于是……竟以满城百姓为质,将手无寸铁的妇孺赶上城头肆意残杀——扬言若大军攻城,便以整个鄞州陪葬。

那时,身为一军主帅的颜立枫断然下令强攻,哪怕被逼上绝路的林伯言当真开始疯狂屠杀百姓时亦未动摇——最后虽然取胜,但拿下鄞州时满城如同炼狱,足足有近千老弱妇孺被害,情形惨不忍睹。

而成逸的妻子与女儿……便是那场屠杀的受害者。

“成先生,杀害你妻女的人是林伯言,是永安军的叛逆;这笔账,怎么也不该算在我大哥头上。”犹聿卿皱眉道,“那一战的情形你不可能不知——林伯言勾结敌国,若不及时拿下鄞州,我军必败。到那时候,又该有多少生灵涂炭……你可想过?”

“其他人的死活,又与我何干?”成逸却只仰天长笑、神情几近癫狂,“我只知道一件事——害我妻女惨死之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倘若你的家人当初并未被困城中,而是与大军随行呢?”犹聿卿叹了口气,依然试图劝解成逸,“我知你心中愤懑。但若你设身处地考虑便知,以当时的情形……大哥的决定并无差错。”

“强攻……的确是我下的命令。”颜立枫也叹了一声,“但若不攻城,林伯言难道就会放过那些无辜百姓吗?要知道此人生性残忍,向来以杀戮为乐——”

“呵,那个畜生……你竟然还让他得了个全尸!”提及仇人,成逸额前青筋暴凸、眼里尽是狰狞,“颜立枫!你以为你杀了姓林的,我就该对你感恩戴德了?笑话!他害了妍儿和阿媖,我恨不得亲手剥了他的皮,将他做成人彘、日夜哀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竟敢直接杀了他……区区一死,怎能抵他的罪!”

他冷笑:“如此大仇,你竟敢说替我来报?好……既然你抢在我之前杀了那个畜生,那我就亲手杀了你——如此,也算是祭我妻女在天之灵!”

“你……简直疯了!”犹聿卿被他这股歇斯底的暴虐与戾气所震惊,不由喃喃。而颜立枫只摇了摇头,低声说:“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成逸了。”

仇恨已经扭曲了他的心智。林伯言已死,余党伏诛,他满腔的愤激与怨气无处发泄,唯有找到一个能够憎恨的目标,才能支撑着他继续活下去。

他今日之举,已是玉石俱焚。

“别废话了!”成逸用长剑抵住颜秋絮的脖子,“我说过,让你用命来换你妹妹——至于你带的这些人,若是来收尸的,就识相离远点儿!要不然,若是一个不小心伤着她……可就不能怪我了!”

颜立枫眼神微沉。随后,他抬起一只手朝后挥了挥。

“你们所有人,退出百步之外。”

“殿下!”一众人顿时急了,纷纷试图出声劝阻。

“我还没死呢,”颜立枫淡淡道,“你们就已经想抗命了么?” 

此话一出,所有下属顿时噤声,不敢再有半句多言。唯有犹聿卿仍不肯放弃,挡在他面前、扣住他的手腕急声道:“哥!即便要救秋絮,你也不能全然听从他的——”

“犹聿卿!”颜立枫却猛地打断了他,语气凌厉、丝毫不容违逆,“退下!”

犹聿卿心中大急,正欲再度开口;然而此时、在成逸看不见的角度,他突然察觉……兄长左腕一转,用指尖飞快地在他掌心画下了一个符号。

这是……?!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若非此刻背对成逸,后者必会看清他眼中流露的震惊之色。颜立枫反手用力攥住他的手腕,深深凝视着他,一字一顿道:“这是命令。”

半晌后,犹聿卿慢慢松开手,垂下眼睛。

“……是。”

 

待到其他人退出百步外,颜立枫负手望向成逸,眼神依然沉着而宁定——似乎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惊不起他眼中的一丝波澜。

“你若想要我的命,便自己来取吧。”

成逸沉默片刻。

“你……变强了。”

这位年纪轻轻的沐王殿下,自十七岁起就已是江湖中年轻一辈间公认的第一高手。成逸虽有几分自傲,但如今面对此人时……依然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个小丫头,算是你的心头肉了吧。”他缓声道,“我倒想知道,你究竟肯为她做到哪一步?”

“你待如何?”颜立枫微微挑眉,“莫非……拿颗毒药来毒死我,就能放了我妹妹?”

“毒药?”成逸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毒药对你有用?”

颜立枫默然。

“血海深仇,不得假他人之手!”成逸一字一顿,“我必……亲手杀你!”

 

“你手上,不是有剑吗?”

“要我放了她,很简单——割腕,放血!”

“等到你的血流得差不多了,半死不活的时候……我自然会放了她!”

 

这番话出口之前,成逸本已设想过颜立枫可能的反应;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人骤然脸色大变、对着被他挟持的颜秋絮厉声喊:“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因颜立枫及时出声提醒,察觉不对的成逸右腕一转、长剑猛地后撤,却也在颜秋絮颈间划出了一道不浅的血痕!他几乎惊出了一身冷汗,立刻运指如风、再度封住了少女身上的几处穴道,令她彻底动弹不得。

——就在方才,在他要挟颜立枫割腕放血、以命换命时,这个不过十四岁的少女……竟主动把脖子朝剑刃撞了上去!她似乎已经料到哥哥会为救她而牺牲自己,于是当机立断、立即自尽,宁死……也不给成逸威胁他的机会!若不是颜立枫及时发现她神情中的异样、出声警示,现在……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成逸心头寒意渐生。

这个女孩……她才多大?

如此年纪,竟已狠厉决绝至此!若是长大……又该是何等模样?

“好、好、好……!”半晌后,成逸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殿下还真是教出了个好妹妹!”

颜立枫紧盯着差一点就身首异处的妹妹,握住剑柄的右手用力到指节发白。他无懈可击的面具在妹妹选择决然自尽时,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对于向来临危不乱、从容自若的他而言,已经是极为失态。

“小小年纪,就敢对自己下死手……这股狠劲,倒还真是你的亲妹妹。”成逸用剑身抬起少女的下巴,露出她颈间的伤痕,“她倒是舍不得让你受一丁点伤。那你……又舍得让她去死吗?”

颜立枫没有说话。他深深凝视着妹妹的眼睛:虽被点了哑穴不能出声,但颜秋絮眼中那股强烈的抗拒、焦急与哀求,几乎都快要溢了出来。

他一分、一分收紧了手指,而后霍然抬头,眼神凌厉、如利刃出鞘!

“好!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话音刚落,一抹凛冽剑光倏地闪过:颜立枫赫然拔剑、直接在左腕划出了一道深深血痕!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眨眼便蔓延过他的手心,在地上汇成了一小滩血泊。

 

滴答、滴答。

血沿着指尖滑落,渐渐在袖口和衣襟上晕染出大片刺目的红。颜立枫定定看着成逸,眼神冷凝如冰雪:“放了她!”

成逸慢条斯理答道:“还不够。”

颜立枫垂下眸。而后,他剑尖一挑、刺入左腕,在原本已血流渐缓的伤口上再度割开了一道更深的血痕!这一下就令他脸色发白,身形踉跄了一步,几乎站立不稳——他把剑插在地面上,勉力撑着自己;但随着失血加剧带来的脱力与晕眩感,他已经不得不贴着剑身跪倒下来,左手也按在血泊中,呼吸愈渐紊乱。

成逸冷眼旁观着,却觉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自己持剑的手背上。

那女孩……在哭。

在看见哥哥割腕自残那一刻起,她就已泪流满面。她完全无法动弹分毫,只能死死盯着哥哥手腕上血肉模糊的深深伤痕,浑身发抖。她哭得连呼吸都哽咽着喘不上气,却始终……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成逸用长剑架着被挟持的颜秋絮,一步步走近了跪坐在血泊中的人。见他止步,颜立枫缓缓抬头直视着他,声音艰涩:“放……人!”

“呵……”

成逸轻笑了一声,仍维持着手臂锢住颜秋絮的姿势,随后抬起右足,用力踩在了颜立枫割腕的伤口上!

在他发力的那一瞬,百步之外的犹聿卿骤然握紧了手中的弓臂——那张短弓,不知何时已被他悄无声息地垂在了身侧。然而,即便他死死咬着牙、五指用力到几乎将弓臂捏断,却依然……不敢往前半步。

颜立枫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他已经没有力气握住剑柄,只蜷在地上急促地呼吸着。而此时,哪怕成逸故意一点、一点转动着足尖,靴底渐渐都被鲜血浸透,甚至能听到脚下传来骨头碾碎般的咯咯声——他依然一声未吭。

“哼……倒有些骨气。”片刻后成逸也觉无趣,便停下动作,用靴尖抬起颜立枫的下颔,“不过,你又还能撑多久?”

话说出口的同时,成逸足尖发力——狠狠踢在了他的小腹上!

这一下暗蕴内劲、全无留力,不仅让颜立枫“哇”地呕出了一大口鲜血,余力还带得他直接撞上身后不远处的香烛架、散成了一地的碎片!骤遭重创的颜立枫伏在满地狼藉间,又是一口血呕了出来——先前的割腕已经要了他半条命,再加上这么一遭……已是全反击之力。

成逸松开手,毫不在意地把颜秋絮扔在一旁,迈步到颜立枫跟前。这样近的距离,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杀了这个人。

“瞧瞧吧,”他蹲在颜立枫跟前,“殿下可曾想过,有朝一日……竟会落得如此地步?”

——然而,当颜立枫慢慢抬起头时,成逸竟在他眼中看见了一抹……讥诮。他察觉不对、立刻想要动手,却听得颜立枫在他耳边异常清晰的地吐出了一个字:

“缚!”

惊变骤起!

先前颜立枫几度割腕,四周地面都已流淌着他的血液;甚至在被成逸重创时,他还故意一口血喷在了成逸的衣袍上!此刻“缚”字一出,成逸竟觉身上沾染的血液已如沸水般滚烫,更有无数肉眼不可见、游离在空气中的细小血珠,于刹那间化作万千黏稠丝网、令他如陷泥沼!

虽然这一字令效果甚微——成逸只不过稍微运转心法、真气游走全身,便已震散了这层束缚;然而,他心中却似惊涛骇浪。

……怎么可能?颜立枫此人的的确确是武学奇才,却绝对……不是一名术士!

一切都不过电光火石之间,而成逸亟待刺出的剑也只顿住了一刹;眼看着这一剑就要落下,颜立枫却又低喝了一声:“定!”

第二字令出,那些本已被强行震开的血珠又再度蜂拥而至,竟似穿透了成逸的皮肤表层、浸入血肉骨骼之中,以至于他的所有动作,都完全陷入了停滞!

——血脉神术·真言令!

 

世人无知,以为曾掀起长达十年“倾世之乱”的碧华夫人,凭借的只不过是美貌;却不知迷神乱情、夺人心魄者……方为“魅”!

正是传承自母亲的“魅”的血脉,让颜立枫在丝毫不通术法的情形下,依然能以真言律令强行控制住成逸;然而,这毕竟不是属于他的力量。哪怕他不惜以大量鲜血为媒,依然只能勉强发出两字真言,甚至……只能令成逸定住短短一刹。

所幸,他并非独自一人。

“缚”字令出时,成逸的动作只不过顿了一霎;但对于早有准备、一直屏息等待的犹聿卿而言,却已是洞若观火!转瞬间他已开弓如满月,眼中亦是心无旁骛的绝对专注——三支形状奇特的黑色箭矢自他左袖中相继滑出、连珠而发,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最后一支满弓射出的箭眨眼便追上了前一支,竟分毫不差地撞在了箭尾上——巨大的冲击力令箭矢骤然加速,又再度撞在了第一支箭上!被颜立枫制住了短短一瞬的成逸刚要痛下杀手,箭已破空而至、在空气中撕出了“噼啪”的爆裂声!这一箭,于千钧一发之际射穿了成逸的右手,带得他手中长剑也偏了角度、擦着颜立枫耳边斜斜掠过,只削断了一缕头发。不仅如此,这一箭仍余势不减穿透了成逸的左胸,炸开了一个碗口大小的血洞,而后直没入墙,只余箭羽颤动!

——连珠·三重爆裂箭!

箭脱弦的那一瞬,犹聿卿足尖一点、身形迅若疾风,顷刻间便赶到颜立枫身边;顾不得去看已然毙命的成逸和穴道被封、动弹不得的妹妹,他以最快速度取出怀中的一小盒膏药,一边将脸色惨白的颜立枫扶了起来,一边把药敷在他左腕的剑伤上——此药似有奇效,伤处流血立缓。待比他略慢一拍的其他人施展轻功赶来时,犹聿卿已简单包扎好伤口,并从颜立枫怀中找出了一个白色瓷瓶,倒出其中一粒让他服下——眼前重伤的兄长瞳孔涣散,明显已经不太清醒,犹聿卿甚至不得不连点了他好几处穴道,再捏着他的喉咙、才强行让他把那粒“九命续骨丸”咽了下去。

“大哥!”犹聿卿双手攥住颜立枫的肩膀,一字一句皆蕴内劲、声如震鼓,“凝神守一,气行灵台!”言罢,一指点在了他胸口膻中穴上!

膻中乃人体大穴,轻易不可妄动,然而犹聿卿指尖透出的内息却温和至极,竟毫无令人不适之处。转眼间他已连点七处大穴,动作越来越慢、额头渐渐沁出了汗——待点到第十二处时,一指已似千钧之重。其余人知他勉力施为、此刻正是紧要关头,一旦中断便是前功尽弃,纷纷噤声为他护法。就连解开穴道后、被搀扶着站立起来的颜秋絮,也只守在几步开外,神色焦急地看着他们。

最后一指落下时,只见颜立枫微微一震,眼神竟似凝聚了几分:待他“咳、咳”呛出些血沫后,脸颊也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犹聿卿立即扣住他的右手脉门、仔细察探了一番,这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年纪最小、还不太沉得住气的魏清忍不住抢先开口。而犹聿卿眉宇舒展,朝他们点了点头。 

颜秋絮第一个扑了上去——跪坐在兄长身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他渗血的绷带,只叫了一声“哥哥”,眼泪便扑簌簌往下掉。其余人也围拢过来:习过医术的顾沧然用手指按在颜立枫左腕上下检查了片刻,道了一声“得罪”,接着一错、一合,只听一声轻微的“咯嚓”声,却是在替他正骨;而后又另取了木板与绑带,将他的左手牢牢固定住。

“殿下左手脱臼,如今应已无碍。只是……我学艺未精,还得请古先生再诊治一番,看是否伤及腕骨。”又搭脉片刻后,顾沧然道,“此番实在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好在现已无性命之忧,却也要静养数日,更不可再动武。”

颜立枫闭着眼,眉间仍是掩不住的疲倦之色,只轻微颔首。犹聿卿也忍不住出声赞同道:“哥哥这次……实在太冒险了。”

所有人、包括犹聿卿在内,都不知当时成逸的动作为何慢了一拍——但颜立枫显然无意解释。众人也只能暗自揣测,或许是什么时候就已动了手脚。

“哥哥……”颜秋絮咬着唇轻轻唤了一声,显然也还心有余悸。颜立枫睁开眼,目光落在仍含着泪的妹妹身上,眸中却突地掠过一抹厉色。还没等她再说些什么,颜立枫竟突然抬手——直接扇了她一耳光!

这一下不可谓不重:猝不及防之下,颜秋絮被打得整个人都跌了出去——顿时惊得呆住了。而颜立枫一手撑着地,胸口因怒意而微微起伏着,厉声道:“谁允许你自尽的!”

他性情最是隐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眼看着此刻是动了真怒——众人纷纷噤若寒蝉。犹聿卿最是怜香惜玉,见妹妹吓得一句也不敢辩驳,便想替她求情:“大哥,秋絮毕竟也是担心——”

话还没说完,颜立枫已冷声道:“我让你说话了吗?”

犹聿卿立刻闭上了嘴,眼观鼻鼻观心、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你倒是好胆色!”回过头来,颜立枫已冷笑着说,“说死就死……当真干净利落!我养了你十四年,却是为了有朝一日给你收尸来了!”

颜秋絮不停绞着手指,惴惴不安。

“到底该不该救、该怎么救,什么时候都轮到你替我决定了!”颜立枫毫不留情,疾言厉色道,“我若是落到要靠你自尽才能护得住的地步,还不如自己先抹了脖子!”

“我……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听得他这番话,颜秋絮一下子哭了起来——她到底只有十四岁,再如何早熟,也依然是个满心依恋兄长的孩子,“我怕……怕你会听他的……哥哥我真的好怕……”

她本是生得极美的女孩儿,这一下哭得梨花带雨,看上去伤心至极——更是让人忍不住地心生怜惜。颜立枫却不为所动,只紧拧着眉道:“你要记住,你不只是为自己一个人而活!死,不过是这世上最简单的事;真正难的,是哪怕五内俱焚、万箭穿心……也必须活下去!”他的语气愈加激烈,竟不知不觉流露出一丝隐忍极深的情绪,“你若轻易寻死,不过是想逃避‘活下去’的后果罢了!难道哪天我若不在——你便不活了么?”

他越说越快,到后来一口气接不上来,只觉喉头血气上涌,顿时眼前一阵阵发黑;颜秋絮见他脸色不对,顿时有些慌了,扑上去抓着他的手哭道:“哥哥、你别生气……别生气……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不敢了!你先休息一会儿、回去再骂我……好不好?”顾沧然也在一旁劝道:“殿下伤势未复,万勿动气!”

“大哥,”等到颜立枫缓过一口气后,犹聿卿一边劝说一边拼命朝颜秋絮使眼色,“有什么责罚,不如等回去再说吧——秋絮也还带着伤呢。大哥先休息片刻,我给去她上药可好?”

颜立枫抬起眸,看见妹妹颈间仍未处理的剑伤,又看着犹聿卿眼巴巴的神情,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闭上了眼睛。见他默许,犹聿卿赶紧拉了一把还泪眼朦胧的颜秋絮,连拖带拽地把她弄走了。

 

指腹轻柔地擦拭过脸颊,随之而来的热度夹杂着药膏的微凉。虽只是简单处理侧脸的轻微红肿,犹聿卿的眼神仍然专注,动作也带着十分的小心仔细,呵护之意溢于言表。

一时间,空气似乎都变得静谧,唯有他呼吸的温热气流拂过了她耳畔的发丝。

“好了……明天就能消肿。颈上的伤口不深,也会很快结痂的。”半晌后犹聿卿收回手,对她笑了笑,“你也别太在意了——哥哥还是心疼你,没舍得下重手打你呢。你看小时候他拿家法抽我,可一点儿都没手软!我现在想起来都还疼呢。”

“我不会抱怨哥哥的,”颜秋絮垂着头,仍是神情低落,“本就都怪我自己,才连累了他。”

“别说傻话。”犹聿卿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她,“一家人……哪有什么连不连累?”

“其实,你也不用安慰我,”颜秋絮抿起唇,眼神倔强,“我知道……哥哥一步步走到现在,不知道有多少敌人——但从来都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又有谁能算计得了他?若不是我不小心……他又怎么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说到底,还是我……不够强!”

“因为我不够强,才给了那些宵小之辈可趁之机,才给了他们威胁哥哥的手段!” 她清丽的眼眸中竟如烈焰燃烧,“我绝不会……再让自己成为他的弱点!”

犹聿卿微微一怔。

眼前的少女虽仍稚嫩,却已是凛然傲骨,如九天鸾凤、浴火而生——待她羽翼渐丰之时,又该是何等锐意夺目?

——然而下一刻,犹聿卿却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个爆栗,惹得颜秋絮对他怒目而视。

“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操心?大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考虑这些了?”犹聿卿故意打趣道,“你有空担心大哥,还不如关心关心我呢。”

颜秋絮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可关心的?”

“哎……我和大哥一起来救你,你就只记得你的亲哥哥是不是?”犹聿卿顿时为自己叫起屈来,说着就把右手伸到她跟前晃了晃,“你看看,我这可不都是为了你?”

他的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上,都有深浅不一的轻微伤痕,看得出是被原本并不锋利的弓弦和箭尾割伤——足见先前那三支箭的迅速交替、震荡与变向是何等激烈。不过这点程度的伤口,就连颜秋絮也不会在意,更何况随兄长上过战场的犹聿卿?谁都能看出是在拿她逗趣罢了。

颜秋絮也是好气又好笑,干脆一把抓住他的手、在食指上咬了一口——虽然小心避开了伤痕,却也留下了一个无比清晰的牙印。随后她斜觑着他,神态间颇有几分小女儿的得意。

“咝……没良心的丫头!”犹聿卿龇牙咧嘴地抽回手,却是往后多退了几步;颜秋絮突觉不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先前她戴着的一支玉簪已不翼而飞。抬头望去,只见犹聿卿右手一翻:指间露出的,不是那支玉簪又是什么?

“恩将仇报,当罚!”犹聿卿笑道,“这可是去年我给你的,这下我要没收了!”

颜秋絮笑骂他:“抢我的东西,你羞不羞?还给我!”说着并指作手刀、敲向他的右腕。犹聿卿一侧身轻松闪过,左手运灵台指诀,点她脉门列缺穴。颜秋絮袖间亮起一抹刀光,却是以暗藏的一柄匕首挡下了这道指劲,接着以匕作剑,一招“飞花弄晚”攻他肘下;只听一声金石相击的清脆嗡鸣——犹聿卿左手反握长笛,挡下了这一招。他们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不知道拆招过多少次,对彼此招式习惯早就烂熟于心,顷刻间已过了数十招。犹聿卿笑道:“别说我欺负你没有趁手兵器——只要你能逼得我换右手,就算我输!”

他们这边乒乒乓乓打得热闹,而另一边,守在闭目调息的颜立枫身边的魏清却有些呆不住了。他不敢打扰自家主子,只能忧心忡忡地凑到顾沧然身边道:“三哥,小姐毕竟还带着伤呢……要不要拦着表少爷,先别打了?”

顾沧然暗暗叹了口气:魏清一向最着紧小姐,谁看不出他的心思?这傻小子也不想想,小姐那般样貌、资质和身份……是他能想的吗?

他却不说破,只道:“你且消停些吧。小姐刚刚脱险,又被殿下训斥,正是心中郁结难安——表少爷这是故意引她出手,好让她纾解排遣呢。”

魏清一怔,再仔细分辨,果见颜秋絮虽打得热闹,却是顾盼神飞、先前眉间的沉郁之色已散去了许多。顾沧然摇头道:“你要有表少爷一半会体贴人……唉。”

魏清有些脸红,半晌后又换了个话题道:“表少爷平日里惯用右手,这下只用左手跟小姐过招,会不会托大了些?”

顾沧然还未来得及回答,却听身后有人淡淡答道:“不会。”

两人一惊,忙回身行礼:“殿下。”

——颜立枫不知何时已睁开眼,正凝视着远处过招的两人。“聿卿并非托大,只是力有未逮罢了。”

“殿下是说——”顾沧然微怔。

“那一箭他不过勉力而为,右手大概早就脱力了。”颜立枫道,“别说过招……三五日内,他怕是连弓都拉不开了。”

“这……可完全看不出来。”魏清喃喃。此刻犹聿卿仍然身法迅捷、招式灵活,一副谈笑自若的模样——哪有分毫异常?

“他是习惯了,不想让其他人担心而已。”颜立枫神色沉静,“况且,即便他用左手,秋絮也不是他的对手。聿卿心思灵活,又习过左手剑,至少能发挥出七成实力;秋絮却是年纪太小,习剑时日尚短,又以刀作剑、大打折扣——若聿卿用的是右手……她连笛中剑都逼不出来。”

众人不由暗自点头:小姐虽天资横溢,却是专于剑法、匕首用得并不纯熟;表少爷那支名为“碧云深”的长笛却是质地极坚,又内藏机簧剑刃——乃是真正量身打造的奇门兵器。

“聿卿待人最是妥帖不过。既然他有意引小姐过招,我们倒不用费神担心了。”一旁的舒睿文与犹聿卿关系极好,便笑道,“这府中上下,谁不知道他性子最好?”

“却是太过温和了些,难成大事。”颜立枫低叹了一声。

“那不是还有小姐么?”魏清兴致勃勃道。

“秋絮太过要强……杀气却重了些。”

颜立枫凝视着不远处的妹妹——她的匕首运用得尚未纯熟,却仍是招招抢攻、尽显凌厉睥睨之意。

“只怕……刚极易折。”

一声雁鸣,却见夕阳已沉入暮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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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只主角 任挑两只 都可以组不同风格的CP…… 我其实觉得都还行 ┑( ̄Д  ̄)┍  不过,亲情有时候就很好啦)

(官配还没出场!)

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看原创!鼓励请给我评论嘛(可怜巴巴)红心蓝手也很好哇qwq

由于这个故事第一次跟大家见面,我特地挑了一段冲突激烈的剧情作为前传,希望三位主角的性格还算比较鲜明qwq

原本还写了一些插叙作为解释(背景太多了我哭),比如碧华夫人的神秘来历,颜立枫年少成名之战,犹聿卿疗伤所用的灵台指等等,为了剧情紧凑都删掉了,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再在他们的个人篇目中和大家见面吧~

写了一年半的欧美同人,现在再重拾N多年前构思的古代架空设定,太艰难了……这一章就耗费了我一整个春节,哭辽


还是惯例放一个写文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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