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纹

这可不在计划内，Charles想。

他指的是，一个月前兄弟会试图在X战警的保护下绑架那个有反变种人倾向的官员，两边人马正打得火热：结果那人竟然被吓得心脏病突发，当场就没了小命。想绑架的和不想绑架的都面面相觑，最后一群人作鸟兽散——简直是一场好莱坞大戏。

他指的是，三天前收到消息，在巴黎郊区有个孩子觉醒了难以控制的变种能力，却死活不愿到X学院进行系统的学习。他特地亲自赶来劝说、却在那个女孩的思维波动中窥见，她不愿离开的原因是担心自己12岁的小男友异地恋时劈腿……

他指的是，在解决完这摊乱七八糟的“恋情纠纷”后，欣然接受了陪同前来的Scott“去公园散散心”的提议——却在这全世界最著名的浪漫之都里，在每一寸空气都旖旎着微醺的香樟树下，邂逅了漫不经心踱着步的、看见他们时同样神情错愕的敌对势力领袖：Erik Lehnsherr，万磁王。

 

“Magneto？你在这儿干什么？”Scott最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挡在了轮椅前，几乎是瞬间就进入了战斗状态——他向来是Charles最优秀的学生，也是最优秀的战士。但相较于他的如临大敌，对面的Erik在最初的惊讶后，却显得颇为从容自若。

“和你们一样，大概。”他语气散漫，无所谓地说。

随后，他的视线掠过Scott，落到Charles身上——如同一只寻找栖息之木的飞鸟。

 “日安。”他顿了顿，像只是随口招呼了一句，却又意味深长。

“Professor.”

 

“Scott，不用紧张。” 

Charles握住身前学生的左臂，见他仍然紧皱着眉、显然对敌人毫无信任，又轻声安抚着说，“他没有戴头盔。有我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听到这句话，Scott紧绷的神色才略微放松了些，后退了半步立在他身侧。随后，Charles也对Erik点了点头，温声说：“好久不见，Erik。”

“X战警是要在法国也设立分部了？”Erik挑了挑眉，语气听不出是开玩笑还是别有深意。

“只是为某个学生而来。” Charles笑了笑，“倒是你在这儿——”他停顿了一下，识趣地没有问出口。

若真是与政治或武装力量有关的敏感问题，就算开口，又怎么会获得答案？

“与那些无关。”出乎意料的，Erik竟主动接过了话题，神色平静。

“只是有位故人不久前去世了，过来看看。”

“噢？”这下Charles真有些惊讶了：这里竟然还有值得Erik牵挂的“故人”？

“我可以冒昧地问一句，是哪一位故人吗？”

“你并不认识。”Erik回答，“我对他的印象也不多。只知道很久前……他曾帮助过母亲。”

 

母亲。

提到这个词时，Erik的眼神都恍惚柔和了一瞬，似乎勾起了些许遥远的回忆。

“我很遗憾。” Charles轻声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他没有死在集中营里。”Erik说，“已经很幸运了。”

他稍侧过身，目光掠过湖岸边三三两两的游客，和夕阳洒落湖心的斑驳光晕。

“这里……有些熟悉。”他喃喃说。

Charles也打量着四周，思索片刻后恍然大悟：他和Erik曾来过这里。

许多年前，在他们初识不久、正满怀着理想和热情满世界地寻找同伴时，曾来过这里——那是一个在巴黎进修服装设计的年轻人，周末喜欢在这里画画。

Charles隐约记得他们初次见到那个年轻人时的情景：他坐在湖岸边的草坪上，给一个正在吹泡泡的小女孩画像。不论是他笔下还是他眼中，都是全然绚丽的、热烈而动人的、极具生命力的光芒。

就如那时的他们。

想到这里时，Charles不由自主地望向Erik，却与对方专注凝视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无需言语，多年的默契让他们即刻明白——对方也被唤起了同样的记忆。

 “Erik，”Charles突然轻声开口，“一起走走吗？”

对面的人眼神深邃地看着Charles，直到他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邀请是否不合时宜，这才听到了他的回答。“当然，”Erik缓缓说着，眼神似乎也被镀上了一层微薄的温度，“乐意效劳。”

“教授——”

Scott有些担心地皱起了眉，而Charles只是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

“没事的Scott，只是跟老朋友聊聊过去的事而已。”他神色从容，“你先回去——放心，我能保护自己。”他用食指点了点太阳穴，对自己的学生眨了眨眼。

——饶是如此，Scott离开前，还是给了Erik好几记警告的眼神：哪怕隔着墨镜也显得气势汹汹。

 

Erik推着Charles的轮椅，沿着湖岸边慢慢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无足轻重的往事。他们都有意略过了如今或是曾经的分歧不提——或者只是无需再提。

裂痕从来清晰，需要擦拭的唯有温情与安宁。

 “就在那儿。”这时Erik停下脚步，于是Charles也循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是一张寻常的长椅，想来已经过了不少风吹雨打，剥落出年久的灰褐色泽。

“是啊。”Charles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些许怀念，“是在那里遇见……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Justin？”

“Jax。” Erik纠正，而Charles笑了，“没错，Jax——还是你的记性好。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感慨，“有没有实现他的设计师梦呢？”

“不知道。”Erik说，“他当时拒绝了邀请。他不是我们的同伴。”

“每个人都有过年少的梦想和憧憬，他只是选择了对他而言更重要的事而已。”Charles笑着说，“年轻的热血和激情啊……曾经的我们，不也如此吗？”

“是啊，曾经。”Erik讽刺地说，“多么天真和愚蠢的曾经。”

“拜托，Erik。”Charles半是打趣地说，“难得有这样追溯往昔的好气氛，就别再取笑我了行吗？——好吧，我承认我那时候总是有些过于理想主义，把所有人都想得太好。”

“你现在也一样。”Erik说，而Charles只因他语气中的毫无攻击性而笑了起来。

“不过我并不是说你。” Erik垂下眼睛，淡淡地说，“天真、愚蠢……那时的我，又何尝不是？”

“噢？为什么这么说？” Charles好奇地问。

Erik默然半晌。

他立在轮椅右侧，似乎在眺望着触手可及的远方，又或是浸没于那些无从捉摸的过去。他深灰色的大衣被风扬起了一角，像是一页将掀未掀的书。

 “我最大的天真和愚蠢，就是曾以为——真的会与你并肩同行。”

 

 “Erik。”

一阵温热的触感传来——Erik低下头，见Charles用掌心覆住了自己扶在轮椅上的手，轻柔却又坚定地紧握住。

他的视线在那人湛蓝的眼眸中错落。他恍惚想着，Charles或许又会有一番长篇大论的循循善诱，正如他之前的每一次——试图把Erik Lehnsherr这颗偏离轨道的行星，纳入自己的环行轨迹。

哪怕那根本不是行星，而是能吞噬一切光和热的黑洞。

 

但是没有。

Charles没有反驳、也没有劝说什么，只是用他那双温柔的蓝眼睛静静凝视着Erik——直到令人安心的沉默，发酵成一杯回忆积淀的陈酒。

 “Erik。”

他重复了一遍，轻轻地、微笑着说。

 “这一刻，我们不正并肩同行吗？”

 

湖面的微风携来一阵浸润的微凉，夕阳渐渐沉入暮色。Erik一只手插在兜中，另一只手扶在轮椅上，感受着那人掌心传来的、从未间断的暖意。他眼神微动，随后俯下身，用手环住轮椅两侧，直视着轮椅上的Charles。

“别读心，Charles。”他抢先开口，嗓音是一贯的低哑深沉。那声音曾让Charles觉得异常性感——好吧，如今也是。

“猜猜我在想什么。猜猜看。”

“这可难为我了。” Charles开玩笑地说着，“要知道，我只会读心，读表情的能力大概只能得负分。”

Erik又凑近了些：这可是个有些危险的距离了。

 “我在想——”

他的呼吸落在Charles耳边；就像是在用每一个字，亲吻着眼前的人。

“我在想，我现在就应该吻你。”

还不等Charles对这句话作出反应，干脆利落、雷厉风行的万磁王已经付诸了行动——他一把将Charles按在轮椅上，吻住了他。

 （和谐，这里不放了）

 

“保护好自己。”

树荫下，Erik俯下身，熟稔地替Charles理了理不太齐整的衣领，丝毫不在意自己举止中透露的亲密意味；对一旁前来接Charles的Scott，他更是视若无睹。“别太信任其他人。”

“比如你？”Charles扬眉，半是玩笑半是挑衅地问。

而Erik却笑了笑，神色平静而坦然。

“——比如我。”

Charles被他这番直截了当的承认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但下一秒他更是惊得差点摔下轮椅——

Erik低下头，竟然当着Scott的面给了他一个临别吻。

 “你、你——” 蜻蜓点水般的吻后，一时间Charles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用眼角余光瞥见，Scott已经恨不得用眼神杀死这个混蛋了；考虑到Scott的确有这个能力，Charles觉得，Erik还是识趣地赶紧离开为妙。

而此时Erik也后退了一步，深深地看了Charles一眼。随后，他转身大步离去；没有道别，也无需道别。

 

空气中隐约流淌着轻微的颤栗，如拨动琴弦。

——我等着你下一次再来阻止我，Charles。

——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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